回鄉日記/散文
時間：2022-11-07 10:10:45 來源：達達文檔網 本文已影響 人 
回鄉日記/散文
千呼萬喚始出來，月亮周圍還有一圈優雅的月暈。月滿千山，習慣隱匿在黑夜之下的青山，此刻都在皎潔月光之下飽滿地顯現出來。下面達達文檔網小編為您整理的回鄉日記/散文，希望能夠幫助到您！
回家第二天。早上出門喊勞作的父親吃飯，正見朝日初升，竹林間晨光熠熠，我按母親的吩咐回廚房擰開火、煮好湯，扛著相機飛奔出門拍照了。夜間的雨水、露水凝在枝頭，隨著晨風顫動閃爍，林間雖然蕪雜，卻萬籟有聲，草叢長出毛茸茸的光芒，跳躍著明亮的生機。我不禁錄了一段視頻，因那是我日后遠在異鄉還可做夢的由頭。飯后母親大洗衣服、床單，曬被子，我偶爾幫幫她。時有雨落，我們十萬火急收了被子進屋，雨就停了。落雨時我喜歡站在二樓窗前望遠，窗外是連片的農田和兩條并行的山脊。密林中點綴著三兩間房屋，盡頭是兩座前后依偎的山峰，峰尖略圓。山腰矗立著好幾年前栽下的電線鐵塔，鐵塔高聳，晴天時白云在塔尖上飄來又飄去。塔下的故人相繼離開，我們住在山間，像住在大地密密麻麻的皺紋里。村里人煙逐年稀少，除了空巢老人和留守兒童，幾乎沒什么年輕人在家。人類一步步退讓，山上樹木也前所未有地繁盛，逐漸靠近并包圍了房屋。好像被人類叨擾許久，這些植被又一簇一簇奪回了主動權。兒時慣常行走的山路，如今草木交通，也很難再行走了。許久未歸，門前桃樹比之從前愈發枝繁葉茂，冬青已高至丈余。我站在低處的田野抬頭望去，在濃密的樹葉之間，只看得見一截屋頂了，心中隱隱有些惆悵，卻也無可奈何。村子或許終將消亡，但村人們依舊在蓋樓。拋卻了土起瓦蓋木梁房，一律換上磚房和光潔的琉璃瓦。屋旁的枇杷樹像書里說的那樣，亭亭如蓋了，今年還結了不少枇杷。還未回家時，父親視頻說：“枇杷現在熟得正好，你再不回來，就過了。”
白天隨母親去看病中的大伯，他依舊高挑，只是瘦得脫了形。臥床不能自理，有人來探望時才由大媽攙扶下床，大媽身形矮小，大伯纏在她身上，兩人顫顫巍巍往前走，像是大伯拄了根拐杖。即便如此，據說他對大媽的口氣依舊是吼吼嗓聲?？兆偀o話，我出門登山，尋找那片曾與我靈犀暗通的雪松林。捫蘿附葛手腳并用，在一面陡坡礫石中尋覓良久，只見到采石場那些強勁機器刨出來的巨大崖壁，高聳蒼涼，裸露在茂密林中，如森森傷口。不僅沒找到雪松，還在回程的路上摔了個結實的大跟頭。舊夢已然成灰，我憑什么認為那片雪松林還會在原地等我呢。風在山間來來去去，花謝了又開，那片莫須有的雪松，也隨往事煙兒一般散了。從大伯處回來，又去另一戶大嬸家賀添丁之喜。母親慈愛地抱著哭鬧的孩子——“哦哦~哦哦~喂~”。我在一旁連調笑的話也不敢說，怕她催我。惟記得走在我多年未曾行走過的山路上，竹林迎風颯颯，板栗花茂盛馥郁，我新奇地拍著山間的百合、莊稼和細碎的野花，她撐傘走在雜草叢生的林間小道上，為穿拖鞋的我開路。濃密的樹蔭落上傘面，快速流動、跳躍，像這么多年來，流淌在我們之間的時光之河。白日里風從山那邊吹來，高大茂盛的樹冠在風里悠游地招搖，顯露出葉片白色的背面，像風吹起一樹樹白色的花，白花順著綠色的潮水涌動，一直涌到山的盡頭。白樺樹鶴立雞群，茂密的樹葉在風中輕靈地飄動，像一樹密密麻麻的綠步搖。天久不雨，下午給豆棚、黃瓜、油麥菜澆水。父親把水從一個水井抽到另一個水井，保證洗澡水供應。黃瓜在日日澆灌之下，終于結出了第一條小小的果實。我每天經過瓜架都要查探一番，就差拿尺子給它測量腰圍和身長，以證明我每天抱甕灌園確有立竿見影之效。等到它成熟摘來涼拌，黃瓜清涼的苦味亦如世味。趁太陽落山而天光尚在，和母親下地挖土豆。地很干，土很硬，卯足勁兒揮下去，鋤頭被彈起老高，“一挖一蹦!”母親笑。天光漸暗，我們回家做飯。煮和渣、涼拌洋荷、(中午在貨車買的)烤鴨、洋芋飯，母親一邊吃一邊盤算次日的早飯：“冰箱里有點五花肉，明早煮了，再燉個飯。”母親說。“等天亮了我就去挖洋芋。”她繼續說。在朋友圈刷屏的絢爛晚霞，我已愛不起來，因為那預示著至少明天不會下雨。在這樣令人不快的天氣里，聽著聒噪的蟬鳴，心想：我還是做不了農民，因為我不能像父母那樣，為有些年頭的顆粒無收做好嘆息而接納的心理準備。有時太陽落山，天尚未黑，父母搬了板凳，在路邊花叢里拔草。我挎著相機在路上、地里隨便拍。三年前種下的桃樹李樹今年開始瘋狂掛果，果子太多，以至壓斷了細弱的樹枝;獼猴桃雖然青澀，卻是喜人的繁盛;洋荷尚未破土，只有枝葉青青;地里的黃豆苗比雜草略高一點，勉強顯出自己是棵莊稼。晚風相繼送出夜來香和金銀花的香味，呼吸之間安然而踏實。它們是故鄉伸出的觸角，給我無限溫柔。暮色中次第盛開的夜來香，薄薄的花瓣上透著一股子清冷。如果不是它在暮色中張開花瓣，在悄然流動的月光下迎風而動，我幾乎忘記了它真正的名字：“月見草”。躺在地上看晚霞漸散，星月將明，更不知今夕何夕。母親說，“要不是你喜歡花兒，我才懶得弄這些。”我于是幫他們拔草，使盡力氣拔掉了幾棵長得頗挺拔的雜草“飛天漢”，晃到母親面前邀功：“你看!”“噯!你怎把我的鐵掃帚苗兒扯噠?那還是我施了肥噠滴。”她瞄了一眼，激動地說。“嘿嘿，我以為是討厭的飛天漢。”好在我很嚴謹地貫徹了“連根拔起”的命令，母親撈起那幾棵挺拔的壯士，另尋地方給種上了。
晚上和父親、侄子在院中等了很久的超級月亮。千呼萬喚始出來，月亮周圍還有一圈優雅的月暈。月滿千山，習慣隱匿在黑夜之下的青山，此刻都在皎潔月光之下飽滿地顯現出來。我站在漫天月光之下，心中空空蕩蕩，卻又自在滿足。月光明亮，天上的云、地上的影和夜晚盛開的花，都清晰可見。所謂“花好月圓”，第一次如此生動地成為一件具體可感的事。玉米地里不時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響，偶爾也會有葉尖的露水滴落到另一片葉子上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遠處山腰還有一扇窗戶亮著，與天上明月遙遙呼應。母親睡著了，父親睡著了，侄子也上樓睡了，萬籟俱寂。我從遠處歸來，衣上征埃未洗。漫天月色和這無盡群山，將令人心碎的永恒捧到一個孑然一身的游子跟前，用它們清白的重量，催動體內的潮水。我想起翟永明也這般說：午夜涼風吹得人蒼白寂寞。月色不夠好的晴朗夜晚，星河燦爛。我有時在院中用蹩腳的技術拍星河，聽見父親在樓上的睡夢中翻身，母親偶爾傳來一兩聲咳嗽，地里的莊稼們靜靜生長。風來時，它們彼此招呼發出聲音，風過去，它們復歸于寂。每當此際，我都苦于不能把這極致的寧靜和絢爛，揉進身體里去。有一天父親起得早，要去鎮上理發。我于是很早就被他翻找東西的動靜吵醒，左右睡不著，起床幫他找東西，終于找到了尺碼不合適需要更換的鞋子，結束了他燒向離家在外電話那頭的母親的怒火。他走后，天仍舊落著微雨，我望見遠處山間飄散的云煙，跑回屋拿出無人機飛了一圈。飛到了從來不敢飛的400米：在山的那邊，原來還有那么多山，它們都有溫柔而平滑的曲線。群山之間云霧繚繞，蜿蜒若帶。那么，飄過我家山前的這一朵晨霧，其實也只是千山之間無數云霧中的一朵。而我們那條趕往市鎮的康莊之路，也不過是在無數個山坳、山腰之間蜿蜒盤旋的一條線索?！对诰茦巧稀氛f，“我在少年時，看見蜂子或蠅子停在一個地方，給什么來一嚇，即刻飛去了，但是飛了一個小圈子，便又回來停在原地點。”那么我們翻山越嶺要去看看大千世界的一生，又何嘗不是如此。人在群山之間，遠隔日月星辰、風霜雨雪，其實很孤獨。雨停之后，檐下一排水桶也滿滿當當了。每只桶里都盛著昨夜的雨水。最外面的那一只還有浮在水面隨風起而晃悠悠的一面青山;緊靠著往里的那一只，水面上是沉靜的藍天白云;最里面的那只，在藍天白云之外，還落下一截屋檐起伏的波浪線。雨大時屋檐水流如注，雨小時雨珠從屋檐落下，落入滿滿的水中，“叮咚”敲起一粒粒晶瑩的水珠，隨著起伏的水面上下滾動，很快又消失于水中。那樣的叮咚之聲，是山間最清靜的聲音，也是最空落的聲音。抽空把在家拍的風雨陰晴之變化剪成了一段視頻，希望往后白日做夢，亦能有跡可循。視頻做好，我就該離開了。離開的前一天，我總喜歡一個人坐在門口，看白云從高高的藍天里飄散，鳥倦飛而知還。風又吹動樹林，吹動頭發，吹動靜靜的耳朵。鳴蟬還是不知疲倦，陽光仍舊寸土不讓。灼灼熱氣和涌動不息的樹冠，共同構成躁動熱烈的夏天。我陪著母親喂豬、拔草、給新生的豆苗插桿，把纖弱的藤牽引到桿上，默默希望它們茁壯成長，那是母親的欣喜。等到晚風搖動豆棚，我立在門口，感受風的清涼從衣袖滲入內心，離愁躲在一束野花的紫色中幽幽閃爍，那是我和父母拔過草、又澆灌過的花兒。望著屋后的樹林，不知那柏樹和枇杷樹打算長到多高，那時我身在何處，又將如何歸鄉。短暫停留的二十天足夠做什么：或許 是一株黃瓜開花結果一場雨后玉米抽穗一輪滿月和它優雅的月暈仙人掌開出第九朵花但不夠母親的病痊愈不夠月光照耀春夜不夠十萬顆土豆一起回家不夠游子安頓好風塵仆仆的心事白云又已從山頭散開
